jo太郎不想写论文

一根没什么骨气的竹子

【双琴】All I want is ?

如题




陈韦丞踱到走廊上,点了根烟。


这盒烟在他兜里装了几天,下午又淋了场雨,被捂的潮乎乎,扯包装纸就扯了半天——他拉琴,已经许多年不留指甲。


烟气艰难地升起来,细细一缕,陈韦丞盯着那条映在白瓷砖上青灰的线,极有耐心地等它攀到鼻端,他还没来得及吸气,鼻翼的鼓动已经把那东西吹撒,淡得几乎闻不到尼古丁的焦苦。


陈韦丞从昨天晚上忙到今天中午,他也说不清具体都有些什么事宜,但电话一个接一个冲向他,询问安排,灵感,交谈后续进展,等终于好像告一段落他合上电脑倒头就睡,被工作闹钟惊醒时已经三点多了,那玩意每隔五分钟就响一次也没什么用,陈韦丞头昏脑胀,撞进厨房拧开水龙头把脸凑上去冲了一把,匆匆啃了个面包就矿泉水就跑出去打车,下午四点才到医院。


他轻车熟路转了几个弯,地上的路标本来是荧光色,被脚印糊得发黑,正好他也过了第一次来医院的窘迫无措,不需要再梗着脖子努力辨认,要么像无头苍蝇似的抓住一个穿白大褂的人就问,“Brett的病房”,这个特定的地点以比他想象中还快的速度钻进脑子里扎了根。


电梯轿厢很大,但通常是满的,有时还会挤了一圈人围着带轮子的床,那些红的黄的液体从输液袋里流下去,快到尽头时就神秘消失,被子里的看不清是谁,也就不知道它们最后流到谁的身体里,这时他就会选择爬楼,五楼,不高不低,刚够他在呼哧喘气之前上去。


“Brett今天怎么样?”


“谁?”


陈韦丞拦住查房出来的护士,女人脚步一顿,口罩上方射出道不满的目光,他赶忙把手抽回放到脑袋上抓了抓头发,交起双臂又垂下去最后分开缩进两边口袋里,视线游移着落到鞋尖上才总算停下:


“最里面那床的...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还那样。”


“哦,哦。”


他茫然应道,还想问点什么,张了张嘴什么也没问出来,小推车撞了脚面才回过神,发觉自己杵着把门堵上一大半,忙侧过身紧紧贴着门边,不过护士早就从他旁边挤过,推着车子离开了,毕竟这层对医院来讲属于“轻症区”,她也就没空理会不用穿无菌衣就能进来的探视人。


轻症,确确实实,Brett还不至于要死,他只是生病了,生病而已,并不住在ICU等着家里人签字,也不会被所有人遗忘在医院,没有诊疗费最终流落街头。即便他们是澳洲国籍,凭着齐全的证件,不算极多但是足够应付的钱,加上“我朋友生病了”这样的理由就能给杨博尧定到医院房间观察后续情况,简直跟订酒店宾馆差不多爽快。


这几乎就要让他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了。


陈韦丞走进去,轻手轻脚,病房里一共四张床,都住满了,空调运转着,嘶嘶声和交谈还有细碎的咳嗽搅在一起,像被困的野蜂嗡嗡嗡飞,撞到墙壁,窗玻璃上弹落回去。他小心翼翼绕过亘在过道前的水盆,大红塑料盆里面盛着些液体还是别的,看不清楚。


“Brett?”


陈韦丞试探着轻叫,没收到回应,他把里床的帘子掀起些,一眼看到杨博尧陷在床里,安安静静躺着,便放慢动作又轻轻往上抬了一点,感觉差不多了勾着身子迅速钻进去,搬过凳子坐下来。


裤口袋里零七碎八放了一堆东西,站着不显,坐在凳子上就鼓出来,硌着大腿有些不舒服,陈韦丞挪了挪身体,嘎吱一声。


他动作骤停,忙抬起头,杨博尧还是闭着眼没有什么反应,他也没敢再动,就着姿势站起身低头用视线摩挲那张床的轮廓,跳过躺在床上的身体向其他地方瞥,最后还是绕回来。


是啊,医院不就是这样吗?除了白色还是白色,白色上沾着黑色的,棕色或者金色的发,甚至有些人连头发都掉光了,轻地留不下分毫。


陈韦丞的视线顺着同伴露在被单外面的手游向他遮地严严实实的脖颈,再到下巴颏上青色的胡茬,颧骨上缀的痣,停在拧起的眉心上。


“Brett.”他一顿,还是开口。


“别看了。”


杨博尧几乎在高个子出声之后就睁开眼,闷声回了句,视线还并不怎么聚焦,他想抬起手挡挡光,被陈韦丞把手塞回被子里一下抽不出来,只好又闭起眼缓了缓。


“我刚忙完过来,上午吃过饭了吗?”


“吃过。”


“饿不饿,我去买点粥。”


“别,不想吃。”


“一直没睡着吗?哪里不舒服吗?”


“没。”


“那要不要再试试,睡着能养养精神,闭上眼歇着就好,慢慢来。”


“好。”


陈韦丞听到对方翻了个身,简短地应他的关怀,他们最近总这样对话,他问的多,对方回应的少,有时还没来得及交谈完整便滞于骤然的晕眩之中。


上周杨博尧还被允许留在家中观察时第一次这样,两个人靠在沙发上聊社区动态,他正点开手机念着粉丝留言,杨博尧突然直直倒过来,没骨头似地顺他的肩头往下滑,等他好不容易拨通急救中心电话,坐在车里去握对方的手结果整个小臂狠狠撞到铁床边时才发现自己抖得厉害根本没办法控制好肢体,手心全是冷汗。


陈韦丞几乎是眼看着他一天天虚弱下去,刚住院的时候还接手处理杂活,甚至还因为难得有空边翻ins边给一大堆人点赞。杨博尧穿着条纹病号服坐在床头,削好苹果掰开递给他一半两个人一起啃的时候他恍惚觉得双琴侠真的是找了个借口偷闲度假去了,甚至幼稚地规划起要是这场休假太短,以至于那天疯狂剪辑之后还是长达四分半钟的【正式公告】像个玩笑,他们要录个什么video告诉粉丝“That's just a little joke life gave us.”


结果再过了两周,就那么两周而已,他俩才发觉生活真的砸了个Joke下来——

杨博尧已经不得不整天呆在医院的床里了,他脸色越来越差,吃什么都吐,瘦到背后脊椎骨一块一块显形,衣服从M码正好到撑不起S,医生也没有准信,还有整整两列清单的检查排队等着做,彻底确诊前无法拿到任何对症的药,只能靠吊吊水维持基本体力。


以前双琴的两周就是十个甚至十几个video加上凌晨外卖和抽空补觉罢了,他们都自信自己已经在与时间的博弈之中找到空子钻,甚至较着劲通宵比过谁能用最短时间回复“精力”,隔天顶两鸟窝黑着眼眶挤在镜子前边刷牙边看着自己和对方的囧样哈哈大笑,牙膏沫从嘴里喷出来弄得镜子上到处都是也止不住,年轻人谁能想到生活会连一点情面都不留呢?


杨博尧突然轻轻哼了声,这将陈韦丞拉回现实,他晃了晃头,尽量轻柔地拍着同伴后背,却也没能缓解什么,床上的人很快显现出更加难耐的不适,身子艰难蜷起些,肩头剧烈抖动,一忍再忍堵在喉管里的闷声还是化为连串咳嗽,被生理反应震的眼眶发红。


他又在疼了。


陈韦丞也感受过疼痛,这完完全全就是句废话,膝盖擦伤像针扎似的尖锐痛感,肠胃炎的疼是翻江倒海潮水般涌上来,还有睡眠缺乏导致的头疼,这谁都领会过,而他甚至还经历过一场差点要人命的食物中毒。


但人总是忘性很大,譬如腿伤刚好便完全不记得当时的疼痛,甚至还要伸手过去把伤疤抠的血淋淋美其名曰觉着痒。于是现在,很悲哀的是他无法想象Brett正在承受什么,尽管几个专家都告诉他们没什么大事,但这并不能消去他的恐慌,是的,恐慌。


好笑吧,二十七八的陈韦丞感到恐慌,因为一件谁也说不上到底有什么可恐慌的事。


又不会死,也不会离开,Brett还是Brett他休息休息就会好,时间长一点就长一点,他们谁也不会想要就此停滞,这只是生活的考验,大大小小的考验之中的一环。


他二十出头的时候瞪着眼目光灼灼冲母亲吼同时把囊括了百分之九十七正确答案的医学院录取通知书拍到桌面上告诉她老子不干了老子要去搞音乐了,后来甚至还在频道里模仿妈妈宫保了“陈家小孩儿”的鸡丁,怎么现在竟然怕得发抖?


再说了,他EddyChen有什么资格“替”别人难过,那些不具名的疼痛又不会转移到他身上,只是缠着杨博尧罢了他就一点办法都没有。


“Eddy.”


他听到杨博尧在呛咳间隙递出一个小小的声音,甚至不是疑问,陈韦丞移开视线,但还是瞥见杨博尧的目光,是,他无论如何不能把手臂和眼神从动荡的漩涡中心移开,于是那道透过血丝从微耷的眼皮下面流出来的目光正正好好被他接在眼里,要他从里面读出什么呢?平静,了然,包含他想知道的所有答案,也许还有轻声叹息和无奈的宽慰。


“我想喝水。”


'不,你不是这么想的Brett,救救我吧,让这个家伙别再操心了我根本不应该表现出什么来的我简直是个废物什么都扛不住...'


“好。”


他缩回手,接了杯水像接着地雷,端杯子蹲下来跟杨博尧平视时陈韦丞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后悔,当他迟钝到刚刚发觉因为自己把手抽回去会导致疼痛的脊背失去支撑,并且看上去的确对杨博尧“奏效”。


几乎是下意识,他把手肘伸回到同伴背后,慌地四下张望没看到有多余的枕头或者什么来支撑,反应过来自己还端着水又怕撒到杨博尧身上,于是就这么持着僵硬的姿势顿在床边。


“别动,别动,我来。”


陈韦丞看到罩在他阴影下的身体艰难地挺了挺,就知道杨博尧要做什么,他立刻出声阻止,可惜完全无法动弹,只能绷紧肌肉等杨博尧靠上来借力,他别过头不想把这场面搞得像什么戏剧高潮,但杨博尧额上的汗还是落到他眼里,摔在床单上,一滴一滴,带着薄茧的手指覆上玻璃杯,每个指节都倔强地向内扣着,他感到那杯温热的水瞬间失了温度,现在他握着一杯冰,将要脱手,仍然激得他掌根发麻。


“Brett!”


杨博尧最后还是没能抓住那杯水,陈韦丞把大部分力卸到他手上时他就感到自己有些逞强,其实并没有虚弱到那种地步,只是用力的方式不对,虽然尽力一试但果不其然失败了,杯口向一边倾过去,脱出他的控制范围砸落到地板上。


一直压抑着的不适因大动作井喷,这超过他作为正常人能够忍受的范围,他不想,完全不想出声,确实也没有能够发出声音,视线瞬间模糊,耳边嗡嗡作响,那别扭抻着的脊背,抽痛的胃和昏沉的脑袋都停止各型各色的表达,只有巨大而尖锐的疼痛贯穿了他。


他像条被吊着晒在海滩边上的鱼,那声脆响就是割断麻线的小刀,哗啦一声,身体随着溅起的水,玻璃碎片和陈韦丞破了音的惊呼摔回床里。


“看自己,”他仰在床上深吸几口气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受伤?”


“别管我了,Brett!你还管我做什么!你都什么样了!”


咆哮隆隆滚出陈韦丞喉咙,杨博尧一滞,没说什么,他叹了口气,仰靠回去伸手到枕头旁边摸出眼镜给自己戴上,一串动作废了他不少力气,他也确确实实没想过自己需要攒着力气来做一些平时再寻常不过的事。


比如喝水,比如找眼镜,比如这种时候抱一会儿陈韦丞,甚至一下。


好在别着筋骨似的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现在又回到骨缝里栖居着,甚至因为对比显得平常缓慢释放的“毒液”完全不致命,还给他留了些活动和思考的空间。


“Eddy,你...”


杨博尧才开了头,那话便沉入因为异响嘈杂起来的空气中,他余光瞥见陈韦丞低着头按下床边的护士铃,很快,答答的脚步声落在地板上,他被推着小车折返回来的护士,还有邻床好奇张望的家属淹没,陈韦丞默然地从他身边滑脱,逆着薄布帘罩不住的路离开了。


他到底没把想说的说完,但刚刚发射出的那几个字就像是老式火炮,大包涂了汽油的硝石粉在唇角炸开,便理所当然地感到喉腔传上一阵难耐的焦渴。


护士收拾完二人造出的狼藉之后收到他礼貌的请求,她很快理解了病人需求,点点头,动作麻利地撑着肩头扶他坐起,拉开抽屉取了新杯子,接水,又拿起旁边慰问品酸奶上的吸管撕开端着杯送到他嘴边。


“谢谢,麻烦您了。”


杨博尧微微伸头就够到那个吸管,赶紧吸了一大口叼着它含混道谢,随后发现发现自己喝的太急水位立刻就下去半截,忙抬头递去个不好意思的笑。


女人适时收回杯子,放在床边柜上,很靠近他,这下不用费什么力气自己也能够到,她的手放回推车把上,口罩将脸连同脸上的表情捂得严实,连一头长发也盘地紧实,严丝合缝堆在发网里,黑发底缀着几络斑白。


“不会可以多学学。”她说,语气还是平静:


“这么年轻,没什么。”


帘子被掀起又被轻轻放下,杨博尧突然有点想笑,尽管他才在短到难以置信的时间里体会到一个成年人从能吃能喝到需要处处留心甚至一个感冒怼过来都能压得人迅速倒下是什么滋味,尽管他现在喝个水都要人扶,稍微动一动浑身疼的像散了架,杨博尧还是克制不了打心底里忽然涌上的笑意。


是啊,有什么呢。


他把目光移到远一点的地方,陈韦丞站过的地砖上没有陈韦丞的痕迹,陈韦丞刚攥着的他的手没能染上陈韦丞的热度,但他应是觉出陈韦丞就在不远处,低着头自己扎到自己的世界里去。


杨博尧没看过,但他就是知道,陈韦丞那个世界一点也不舒服,没有他俩边嫌弃对方配色品味边偷偷摸摸扔进购物车里的毛绒拼接床垫,没有钓上来摆了满床满沙发傻兮兮的娃娃,没有两把穿着merch靠在一起的小提琴,它又小又窄,灰茫茫的,四周全是隐在浓雾下的尖刺。


他自内心乏于和陈韦丞对话,社交是需要打起精神的活动,回到陈韦丞这里能用眼神传达的事情何必开口,而对方明显也乐在其中以至于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他们无法在正式场合直视对方,否则便明显感到自己需要极为辛苦地克制浮上面皮的表情。


他们视线交织,如同蚕丝裹茧把两个磕磕绊绊长到快三十的男人拱进小房子里,一关门再也憋不住,追逐打闹,放声大笑,哪里管的着周遭什么风光。


他脑中偶尔也闪过些微质疑,关于人也许必须要给每种关系都下个定义,尤其是一切看上去都是如此“正常”,正常的亲近,拥抱,解读出对方一闪而过的表情,正常的对视,掌心相对手指交缠,支撑,依靠,毫无保留,但那寻根溯源的动力来得随性松泛,像月光照射湖面时裸露的金鳞,柔柔的,很快沉入湖底。


杨博尧盯着眼前那块空白,等到眼皮发沉又等了一会儿,他不知不觉陷入纯粹的黑暗中去,真的睡着了。


陈韦丞不知道杨博尧在等他,或者说即使知道也还没从那条走廊上挪窝。他驻在吸烟区,手里那根有气无力半死不活烧着的烟好不容易快燃尽的时候凑上去想实实在在吸一口,粗糙烟气刚进肺便给他呛得连喘带咳,差点没把鼻涕吸进嘴里。


边上出来溜达放风的大爷盯他,不,大概率还是盯烟已经看了好久,见他如此“不会享受”白眼翻了又翻最后重重哼出声,一跺脚转身进了病房。


他撇下烟屁股,知道自己也该回去了。


回去,回到病房,回Brett身边,他的家用杨博尧的骨头和着血筑成,壁上渗出稀薄的水珠,他是个没本事的人,一辈子不能出这间屋子了,但陈韦丞知道无论过了多久,人总要回家的。


陈韦丞开始挪动,脚底仿佛黏了滑腻的胶,一面阻隔步伐,一面又蛊着他往前出溜。年轻男人的脚步踏过回廊,每走一步,就离被暂锢在床的另一个灵魂更近些,那段刻意拉长的距离缩进时显得自然,甚至不能说是自然,深里含着些迫不及待的意味。他不合时宜地联想起完事后靠在床头抽烟的嫖客,思绪被燃着的烟线带着飞,有那么一瞬间的,怎么说,浪漫。


陈韦丞第二次,再一次,轻轻撩开帘弓着背钻进帐里时比之前更娴熟了,尺八的大个子几乎没发出任何噪声,凳子还摆在一边,这次他长了记性知道那东西质量有问题,没有再去坐。


“Bre...”


他本来要对杨博尧说些什么的,也许只是叫一叫对方的名字,陈韦丞喜欢杨博尧的名字,“Brett”以最舒适最熟悉的方式驻在他喉口,滑溜溜的,轻轻一推便要飞上云霄,通常这呼唤开了头便停不下来,半是坏心眼的捉弄半是认真,夹在相视时突然破功的捧腹大笑中,到这时却打了个颤,尾音柔和地敛下去。


杨博尧睡着了。


他微侧着身埋在被子和床垫的空隙里,头向一边偏去,沉沉地塌进枕里,胸膛匀和起伏。陈韦丞自问认识这个人将近二十年仍旧不厌其烦,他当然知道这与他来时所见的图景并不相同,但还是绕过同伴罩在被下瘦削的曲线确认对方的眉头只是轻轻皱着,这才感到一口气从胸腔泄了出去。


心重重跳了几下,落回实处,他前脚在想的很多事也跟着跳起,须臾消失不见,最后所希望的竟一点都不复杂,只是BrettYang能睡个好觉,庆祝今日,也许仅是现在从苦海挣脱。


他还希冀什么,杨博尧一梦到天明,醒来发现身体比昨天舒服,起码不会被疼痛牵着鼻子走,又过了一天,两天,由得空抓紧睡会儿到不必为了忍受咬紧牙关,或者再多一点点,这周末能从容地由床上站到地上,站入卷积洋流而来的,湿热的风中。


陈韦丞静静呆了会儿,中间有一次替杨博尧掖好滑落的被角,这动作其实没什么用,天气不冷,空调的温度又刚刚好,他伸出去的手触到杨博尧轻浅的呼吸,便不敢把时间想得太快,转念发现本来就是漫无目的天马行空不怕什么,又隐隐为之懊恼起来,觉得既然这样干嘛不变个魔法在Brett身上给他具无坚不摧的躯壳。


练习,练习,练四十小时,他们每天这么说,一天真有四十个小时就好了,四分之一用来练琴,四分之一拍视频,四分之一闲逛瞎聊,四分之一睡个好觉,公平公正地铺展生命。


“Brett,听我说。”


“休息,我听过了,我会的,但我们现在没那么多时间。”


“不对,你忘了东西。”


“不会忘的...琴,谱子,设备,merch,都在,我想想,周月计划昨天不就做好了,下午去买新镜头,哦对,多带一个六角扳手拧支架用,还有什么?”


“不是这些!这些你当然不会忘。”


“什么?”


“傻子,Brett你是傻子吗?”


钟声响了,不大,但是清晰地传到耳边,距离削弱音量,寂静又将所有突兀的响动放大,陈韦丞回过神时第二声已经跟来了,正正好好击中鼓膜。


十,


十一,


十二,


匀和的十二下之后陈韦丞才发觉几个小时在头脑跑马中已经悄悄溜去,一天只有二十四小时,按国际标准时长也就再多三分钟,黑夜来了,很快也会走。


他极低地叹了口气,听到两周前站在琴房门口和现在站在病床前的自己同时开口,握着标准答案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后半句话却吞回肚子里,咕咚一声砸穿胃壁——


你把自己忘了。


杨博尧还在沉睡,陈韦丞抬起头活动脖子,走到旁边去想接杯水喝,他探过身拿起放在桌上的水杯时感到它不同寻常的重量,凉意穿过手心,安抚他燥热的五脏六腑。


他攥着杯子立在原地,突然也想笑。


二零二零年尾的这天,凌晨一点半,他在杨博尧身边差不多十个小时,杨在后段获得真正的睡眠,他打翻一杯水,中间去点了支烟,想很多事都没得到答案,又好像早就有了答案。


开始是你,过去是你,现在是你,最后总是你。


Is you.


评论(10)

热度(139)

  1. 共8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